Friday, January 29, 2010

World's End Girlfriend/水の線路

▲World's End Girlfriend/空気人形(2009)

World's End Girlfriend的沉靜優雅,襯著「生命は」這首吉野弘的詩,是空氣人形裡面很動人心弦的一段。

前幾天剛去看了這部電影,一個有點甜美卻又充滿寂寞的都市童話。輕柔恬淡,每個角落的色澤和光影,盡是日式特有的清透溫潤。

回想電影時,安徒生的美人魚一直游進我的腦海。悲傷的情節之後,當晨曦撫照的瞬間,卻是溫柔動人的結局。人形不解世事的溫柔,化作利刃結束了故事,這樣殘忍的溫柔讓人不忍直視、也無法苛責。但是枝裕和終究沒有讓美人魚獨自化成泡沫,美人魚和王子,餘下了藏在早晨輕風裡的氣息,拂過人群、逐漸飄散。

至少他們曾有過的甜蜜,風都看見了,雖然它並不喧嚷,但總會有人聽懂風的訴說和低喃。隨著每次呼吸,他們的故事便充斥著我們。

曾幾何時,你也是得以完滿我的那微風吧?

▲World's End Girlfriend/水の線路

生命は/詩:吉野弘「生命は」より

Monday, January 11, 2010

常常,很難去說清楚季節和季節之間的分野到底在哪,總是不知不覺突然有一個感受,然後才發現,時序早已轉變。

太陽依然每天照耀著,但不知從何時開始,已不再刺人。午後的陽光不再是利刃啦,秋天的太陽總是溫和地撫觸著過往行人,稍稍消解了起風瞬間帶來的涼意。人們呆(待)在陽光下的時間開始變長了,身邊的朋友也不知何時起個個都感性了起來,偷偷地訴說著過完今天的小感觸、人生的小感動、過去的小回憶,小小地感嘆一番。

報紙上開始出現日本加拿大賞楓之旅,沒那麼多閒錢時間的,副刊也建議找個週末假日,上奧萬大感受一下秋天的氛圍。我開始想念陽金公路上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蘆葦,在秋陽裡隨風搖擺的舞姿。風吹頭擺,雙線的道路彷彿被搖曳的蘆葦遮掩剩下一線道,偶爾風大了,就往我身上又靠過來一點,稍稍碰觸,又望另一邊擺去了。

某天午後,從遠企前面經過,發現從雙塔中間流洩出來的陽光,把大樓的褐色外磚,洗得泛出一層光澤,像是在博物館櫥窗裡展示的古物一樣,似乎深藏了許多記憶或感情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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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中部的某個午後,三義之前的天氣總是像個陰鬱的孩子般陰陰的。但出了三義隧道的那一剎那,大片大片的陽光突然從車窗灑了進來,也不刺眼,讓人直暖到心裡去了,意外發現整車廂沒人把窗簾拉上的。行在高架橋上的列車提供了很好的視野,雲層從山側往海側的方向漸漸散去,山的那一邊,除了幾道天使沒收回去的梯子,被厚厚的雲層攏著,但橋的另一邊,廣闊的大安溪河谷卻在陽光下開心沐浴著。空氣看來有點濁,卻把這窗景包裝地更樸拙了一點,就像印象中的古老年代,總是充滿濁濁的陽光般地令人懷念。橋下稻田仍是青翠一片,我幻想著不久之後,一片又一片在風中紛飛的黃浪的景觀,一波接著一波,沒有止盡地。

立秋,是該好好地整理自己腳步的時候了。等過完一季的蟄伏,又是新的開始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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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寫於06年9月24日

芒花,蘆葦

褪色牛仔褲般的蔚藍天空,看起來有些蒼白。站在十分的基隆河畔,偶爾遠處火車進出站的引擎聲轟隆轟隆地迴盪在山谷裡。風吹過,白茫茫的一片芒花就開始起舞,一片蒼茫。而我心蕩神馳了。

也許是因為她長的像家鄉河邊的蘆葦吧,雖然不一樣,但又都是一片輕飄飄飛舞的。而我什麼時候開始喜歡蘆葦的呢?大概是我終於搞清楚蘆葦跟蘆薈不是同樣東西的那一天開始吧。

家鄉的大水溝旁,也有這樣一排蘆葦舞在河堤上,也不知道舞過一個季節後,會不會通通再看不到日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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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寫於06年11月16日

Friday, January 1, 2010

年底的回憶

當兵的生活是很單純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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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片靜寂的台東郊區,時間通常只是讓苦悶的軍人更苦悶的東西。時間存在在哪裡呢?在手錶上?在時鐘裡?在電腦右下方顯示的小小刻度上?

當兵時,我嘗試著不靠人類所製作出來,那些提醒自己時間的事物作息。我想像古早的人類一樣,用太陽或月亮等天上星體的軌跡生活。但那不容易,因著過去這二十多年來的「文明生活」,我對這樣的能力並不熟悉。

身體會記憶我們的生活。某天,我突然驚覺,其實我已逐漸不需看時間,便大略知道現下的時刻。當然我還沒真的有能力看見太陽的角度就知道現在的時刻,我仍是依著人們活動的足跡,與它們同步。例如那些從營區外送進來的,外界的聲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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營區左方,隔著一條巷子有一個國小。國小鐘聲傳不到這裡來,但每天十點二十的「嘿~露西」健康操卻總是精神抖擻地讓在辦公或工作的我們知道,休息時間到啦。輔官會饒富興致地問:「現在小學生真的都在跳這種東西嗎?」然後又像是在說服自己地說:「好啦,也蠻輕快的。」倒是士官長有次(喝醉酒以後)跑進來大吼:「心輔兵,去叫他們關掉,放這什麼東東?」輔官說:「士官長你大吼應該比較有用喔。」然後士官長就真的跑到圍牆旁邊去吼了:「你們~~神經病~~!」

國小的後面是花東線鐵路,剛出台東站的柴油列車就像士官長的大嗓門,總讓四周為之震盪,列車開足了馬力砰砰砰砰響著一路往北,留下長長的尾音跟柴煙飄散在空中。在這裡將近十個月,每天晚上,十點多開車的11次莒光號總伴著我進入夢鄉,清晨約莫六點半的56次莒光號,則是提醒自己和學弟該去餐廳幫長官們準備早餐的最佳鬧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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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實說我很幸運。在這裡越久,就越不覺得多苦,雖然放假的時候總還是像逃難一般地飛出去。但現在回想起來,甚至還有些許的懷念。但我懷念的是什麼呢?是規律的生活嗎?或是士官長的惡作劇跟大嗓門?

也許,我真正懷念的,是那個逐漸豁達、慢慢勇敢、開始釋放的轉變中的自己。至少對我來說,當兵的十一個月對我的意義很大,那時的我和外界的聯繫被限縮著,給我更多和自己相處的時間,我才有機會慢慢思考自己的過去、現在和未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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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底,再三天便過年了,這種時候能排假的多是學長,只剩幾個菜二兵留守營區,包括我。白天閒閒沒事,被抓去出了一趟公差,搬一批移交的報廢物品到某個聯勤的庫房。出發之前,只聽說要到關山,在我的想像中,它應該是一個位於小鎮旁,類似我們這小小營區的小庫房。

早上十點左右,我們把物品上了大卡,負責押貨的科員嘰嘰呱呱說了一大堆早已說爛的注意事項,才放人準備出發。

車隊一路以約60公里的速度,沿著縱谷公路往北開,雖然是早已看過的景色,再次呈現在我眼前時,仍是滿滿地感動。過了鹿野、稻葉一帶的山路,公路向右一個急彎,廣闊的縱谷平原就在眼前展開,公路的兩邊,一邊是高聳的中央山脈,一邊是神秘的海岸山脈。車過一座大橋,亂石紛程的溪流從高大的峽谷中穿流而過,讓這個純樸的平原平添許多壯闊之美。因為前一晚的夜班,我在這美景中,隨著搖晃的車隊,緩緩地進入夢鄉。

等我被溫暖的陽光搖醒時,車隊行駛在一條窄小的公路上,右邊是深深的溪谷,陽光從雲端灑落而下,四周一片透明玻璃般清亮,連空氣都點綴著純淨的味道。

這是伴著新武呂溪的南橫,我一見鍾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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蜿蜒的山路上有幾個村落間雜著。村落裡家家戶戶多半擁有一個廣場,上面曬著我叫不出名字的作物,可能是些穀物,也可能是些蔬菜,暗紅色和澄黃色亂紛紛地鋪在廣場上,在金色的陽光下閃耀,或是我以為它們在閃耀。總之,是幅豐收的圖案。每個廣場上或多或少皆散坐著幾個老人家,或閒聊、或看著孫兒們玩耍,對於我們一大列浩浩蕩蕩的車隊似乎並不感興趣,只瞇著眼欣賞從眼前走過的山下世界。

車隊開進了一個很小的部落,新武。座落在溪水轉彎的沖積平地上,在一片峻嶺之中。部落的入口是一個社區籃球場,場上沒有嬉戲的人群,只有一顆籃球跟一輛腳踏車靜靜地在遮雨棚下躲著陽光。穿過部落裏的小路,我們這些大卡是不合腳的鞋,在逼近馬路的房屋間踏步,看來有些許侷促的尷尬。

到達營區口,營區守衛看來卻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般地狀況外。經過一番協調,才知道原來營區裡的大頭們都下山去啦,沒人可以監管我們的卸貨,不知是緊急事件或是之前沒有商量好,總之我們在這裡賺到了好幾個小時的冬日陽光以及清澈的山間微風。停在廣場上,原本看來帶著肅殺之氣的軍卡,也在這樣的氛圍裡慵懶起來。

我跟其他學長學弟一起坐在軍卡邊,吃飯閒聊、看老鷹在山中盤旋。也許是受到氣氛的影響,不知道誰起頭的,我們分享起每個人的獨特旅程和私房景點。那是屬於自己的私有領域,是無論哪個時刻,都存在在心中的一段小小的慰藉。雖然也許那其實是一個眾所周知的景點,但在我們自己的心裡,卻都是一段獨一無二、有特殊療效的回憶。

接近傍晚的時候,我們把貨卸下,披著滿山的星光踏上了歸途。爾後在我的心裡,便一直保有一塊屬於這個午後南橫的空間,在心情煩躁的時候,只要想起不斷盤旋的那隻老鷹,就彷彿回到那個有著陽光和微風的時刻,看到那個懵懂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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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退伍後一直很想去走一趟南橫,但卻一直撥不出時間。如今,南橫的美景已被颱風吞噬。受傷的山嶺,傷口何時才會癒合呢?抑或是如我那些永遠不會再回來的歲月,只能在相片的提醒中,找回過往那偶然卻永恆的一瞬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