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June 21, 2011

循環

也許,我前來,只是為了叛逃。

而我叛逃,也總會再次回歸。

我演了無數齣的戲,永無休止,在最深處的心靈中,卻總渴望著一個最終的安棲之所。

早晨進城的捷運上

早上進城的捷運是很難有位置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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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淡水是起站,但六點半過後到八點多,看一眼月台上排隊的人潮就可以了解,想安穩地坐在位置上一覺到城裡,就必須有耐心和戰力地隨著人龍等著一班又一班進站的列車,爭奪那少少的幾個位置。錯過這班,下班請早,排更前面點吧。更別說有些位置,早在紅樹林或竹圍便已被佔領,當淡水站裡的人群正因為列車進站而蠢蠢欲動的同時,他們早安穩地在座位上繼續昨晚的夢境。

過去住竹圍時,除了早上八點的課之外,我多半也是坐上往淡水的車再折返進城,多花十五分鐘,賺得一路進城的睡眠。現在住在淡水,懶得在月台上跟著隊伍等,也懶得每天上演一場爭奪戰,多是有車便搭。車門邊擋板的小角落通常是我的落腳之地,進城方向的右側車門,在通勤淡水到古亭的這段路上,只會開六次,其他時間都專屬於我。我總是靠在門邊,聽著音樂,靜靜地望著窗外。看著似乎總是平靜無波的淡水河、看著屹立已久的關渡大橋(它竟然長得跟我小時候所看見的並無二致)、望著捷運車廠中如納斯卡大地畫的軌道、望著遠方聳立的101,放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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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北投前,車廂內站著的人們會有一陣騷動,那是一股磨刀霍霍向豬羊的肅殺之氣。從淡水到北投,車上早已塞滿人,雖不若早晨的藍線那般幾無立足之地,但也接近摩肩擦踵的地步。渴望座位和空間的人們,會在北投站下車,換往南勢角、以北投為起點的列車。

往新店的列車抵站後,往南勢角的空車通常再過幾十秒就會駛進月台另一側。列車才剛停妥開門,人群一湧而出,高跟鞋皮鞋喀喀喀地急速敲打著車廂地板和月台,頓失重量的車廂底部傳來空氣閥嘶嘶嘶的漏氣調節聲,一陣忙亂之後,幾排整齊的隊伍已在對向月台安置妥當,暫且歇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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稍稍舒緩的車廂繼續往前,右方遠處,蘆社大橋的橋塔聳立在地平線上,和北投焚化爐各據一方。近處,高架橋下的綠帶總有讓人驚艷之處。初春時分,粉紅色和粉白色的花開在樹梢,將城市妝點的繽紛多姿。端午過後,阿勃勒垂著一串燦爛金花,在早晨金色的陽光下閃閃發亮,預告著畢業季節的來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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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上八點多,進城的車廂裡多是安靜的。

座位上的人們睡著,站著的人們或盯著手上的報紙、或望著窗外發愣,對比窗外路上奔馳忙亂的人群及車潮,車窗裡是一個靜謐的空間。通常你看不到神采飛揚的神情,那多半是屬於早已坐在教室的學生們的,唧唧喳喳跟清晨的麻雀一樣。七點過後的上班族,眼神透露著的,是對生活的虔誠,那是驅使他們每天早上移動腳步,前往那翹著飛檐的殿堂的忠實信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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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過圓山,列車成了土龍,鑽進地洞的那一瞬間,碰碰碰的車門晃動聲已驚擾不了日復一日、月復一月、年復一年來來往往的信徒們,只有倏忽映在車窗上的倒影回望我,提醒著我也屬於這車窗內的一份。

失眠

很難得地,我失眠了,在聽見從遠方傳來的飛機聲之後。有時候我問自己,到底我極度想出去旅行的那顆心,只是想去旅行而已嗎?它說,也許,答案不只是這麼簡單而已。

也許是,從中學時代開始,我就一直都渴望著逃離。也許是逃離這個總是讓人感到匱乏的生活,縱使我並非不明白我擁有的其實已然富足。也許是逃離這個總是令人感到窒息的軌道,雖然我了解讓脖子纏上繩索的是我自己。

多數時候,我其實甚麼都不知道。我就只是感到想飛的意圖一陣一陣襲來,幻想是否穿上長著翅膀、會帶我飛翔的鞋子,我就可以往那些遙遠的國度去,尋找一個讓我短暫避難的逃城。

也許我真正想逃離的,是卡在現在這裡的這個自己吧。那是困惑、是不安、是質疑、是茫然、是惶惶不知所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