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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/3一早，在松山機場的出發口跟你道別後，我一個人踏上了旅途。自動門遮住你的那一瞬間，緊張、興奮和落寞等好多感受突然一股腦爬上身來。第一次一個人出國呢！而且又是憧憬已久的鐵道旅行。但只有我獨行的徬徨和罪惡，又讓我總覺得腳步虛浮，帶著些不確定感。
很快辦完出境手續，踏進人聲鼎沸的候機室，登機門前已有好些旅客候著。接近預定登機的時刻，一個緊張且結巴的男聲從擴音器裡傳來，說著：「受到...日本...低氣壓的影響，我們...會努力降落，但是因為...大風，也有可能...轉降福岡，但我們...還是會努力...降落...，我們會...盡量努力...。」一時間旅客們的情緒慢慢浮躁起來，窸窸窣窣地低語著。
「果然還是會受到影響啊。」雖然昨晚已在氣象預報中得知，一個頗具威力的溫帶氣旋今天將橫掃日本，颳風暴雨的天氣是免不了的，可當真的聽見航班也許會受影響的廣播時，不安感還是湧上心頭。地勤人員又重複廣播了幾次，內容都差不多，結巴緊張的聲音也沒有安撫人心的功用，反而讓旅客們更加焦躁不安了。
想將不耐平復下來卻徒勞無功，一個人悶葫蘆似地在候機室裡四處遊走。明明遇上這種事情時，大部分人都會焦慮不安的，但不知為何，我卻偏偏希望自己能更平淡地面對這一切。也許我過度自信，自以為可以不起波瀾地面對所有突發狀況，也或者那其實與自信無關，是我給自己太多期待，要求自己無論在怎樣的情況下，都要保持淡定，因為那是我想表現出來的樣子。
▲再次搭上松山發的JL30，辛苦妳了
起飛後，雖然JAL的飛機餐跟哈根打死冰淇淋還是一樣好吃，但我的煩悶並沒有被食物和窗外不斷變化的美麗雲海撫平。一路上，安全帶燈鮮少有不亮的時刻，我的心情也跟著不太穩定的氣流起起伏伏，像是在廣島燒上跳舞的柴魚一樣扭動不安。
▲日航的餐點還是一樣豐盛
降落東京的過程並不平穩。穿越雲層時，可以明顯感受到機外的強風將飛機一會托高、一會下壓，偶爾還左右搖晃，機艙裡的旅客也略見緊張，是一片寂靜、嚴肅凝窒的氛圍。好不容易穿過雲層，佈滿貨輪的東京灣在我眼前瞬間開展，將其包圍其中的，是一望無際、由層層疊疊的房舍構成的大東京都會圈，我被這景色震懾住了，久久不能將視線移開。機外風勢未見止息，強勁的風勢在飛機四周呼嘯流竄，飛機偶爾似乎脫離了掌控，被風吹著跑，但很快又可從下壓的感覺得知機長仍努力地控制著這隻大鳥。降落過程就這樣一路搖搖晃晃，但總算是穩穩地降落在羽田機場C跑道，比預定時刻提早近半小時抵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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並沒有因為順利降落而興奮、也沒有因為旅程開始而開心，也許是未從適才的緊張感中恢復，也或許是昨晚睡不到三小時的睏倦，整個人好像在夢遊一樣，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。
同時間只有一架飛機抵達，入境審查的速度很快，完全沒有人排隊，還有好幾個櫃台空著。領了行李入境後，便直奔JR東日本服務中心兌換JR PASS。
JR東日本服務中心的服務櫃台通常有兩個人服務。要購買SUICA+MONORAIL套票的排右邊櫃台，要換各式JR PASS或劃指定席位的，則在左邊櫃台辦理。原本想要在換PASS時順便劃好之後行程中的指定席券，至少也要劃到今晚的寢台特急「サンライズ瀨戶、出雲」的のびのび通鋪，但櫃台姊姊比手劃腳用「非常豐富」的肢體語言和簡單的英文單字告訴我，因為STRONG W～～IND（雙手做出大風吹襲的樣子，還搭配「呼～呼～」的音效）的關係，現在無法確定晚上的列車能否正常行駛，請我到市區裡的車站再購買。眼看隔壁要買套票的人龍越來越長，最後我只劃了東京來回宇都宮的新幹線，便放櫃台姊姊去旁邊協助了。姊姊將車票和PASS給我時，還不斷叮囑務必要確認列車的運行狀態。
▲第一次使用JR PASS呢！
處理完PASS，我到入境大廳左方的日航宅配便櫃台，將塞了一半行李的圓筒包寄往預計第三晚入住的松江旅館。這托運單長得跟台灣的一模一樣，只要在台灣也寄過宅急便就一定會寫的，一點也不費神，只要別忘了填寫預定住宿的日期即可。知道我是要寄到旅館的，櫃檯大叔特地幫我把住宿資訊標記起來。為了保險起見、也方便旅館作業，我還事先多印了一張Jalan的預約確認單，隨托運單一起附上。
買了友人寄買的羽田限定喬巴吊飾後，我坐在進城的單軌電車站月台，呆望著外頭強風藉著雨滴畫過的軌跡。不知道為什麼，明明很期待這次旅行的、明明順利開始了，但沮喪、恐懼和悲傷的感覺卻從腳底蔓延上來。
彷彿手腳即將脫離我的掌控，勉力移動自己上了電車，望著窗外後退的東京街頭，我有種想逃回家大哭、或是找個旅館躲幾天，哪裡也不去了的衝動。「我是在害怕嗎？」「不...似乎不是。」「那是甚麼呢...？」重複著沒有答案的自問自答，直到瞥見遠方彩虹大橋的那一瞬間。我突然回想起，不過一個多月前，在同樣的車廂裡，初次見到彩虹大橋而興奮不已的我，正抓著你問東問西，想聽你說更多你曾在東京留下的足跡。那時候不甚明白，眼下卻恍然大悟，我並不是因為想更了解東京這個城市、或想知道更多東京的有趣才問你的。我只是想更靠近你一些、更貼近我還不存在的那時光中的你，隨著你的述說、聽你分享的足跡，我彷彿也能在腦海中描繪出一張地圖，好似我也伴著你走在那圖上。
我曾對一個人的生活甘之如飴，我想如今的我也還有獨處的能力。平日一個人的午後，我總是自在且享受地悠遊著。但再次見面的彩虹大橋提醒我，偶爾一個人的獨處時光和千里獨行，畢竟是不太一樣的。接下來這段時間的夜晚，我躺的床鋪是陌生的、我住的房間是陌生的、我一個人在離家遙遠的陌生之地，在我和有你等著的家之間，是一片有個幾小時航程的波濤。我並不害怕異地，四周充斥的日文字或交談的日語聲沒有讓我不知所措，但一股強大的寂寞感攫住我，你不在身邊的事實，揪住了心頭，讓我開始隱隱作痛。
▲抓到一台神奇寶貝彩繪車，讓鬱鬱的心情為之一振
▲東京モノレールー濱松町站。我在月台上等了一陣，等人潮散去才開始移動
終點濱松町到了，我背著大背包，不想被夾雜在人群裡移動，在摩肩擦踵的月台上等著下車的人潮逐漸散去。一同下車的幾個旅行團吸引了我的注意，這些老人家看似是從外縣市來的，雖然外面風雨漸增，但臉上的興奮卻是止不住的，正嘰嘰咕咕地聒噪著，是幅有趣的畫面。
不知道現在我的臉上，是怎樣的表情？不知道前次的初次東京行時，我的臉上，是否也像這些老人家一樣，充滿著劉姥姥初逛大觀園般地興奮呢？
與前次的旅程不同，這一路上我的所見、所聽、所聞，無論怎樣的喜怒哀樂，我都無法像上次一樣馬上與你分享，我只能像現在這樣，一個人自言自語地對自己述說。也許這是讓我感到寂寞的最大原因吧，因為在我這次旅程的地圖上，將不會有你的足跡，而我是如此渴望有你同行。這從未預料、前所未見且第一次深刻體驗的巨大寂寞感讓我理解，原來我比我所以為的，更加不習慣沒有你在身邊的時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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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呀，其實我早就知道了，我並不如我以為地那般勇敢，我的勇氣其實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任性，而這是你和我身邊所有人的包容。
為什麼獨自一人時所感到的寂寞竟如此巨大呢？即便我並非不知即使我們擁有諸多親密關係，最終人總要面對獨自一人踏上最終旅途的寂寞與孤獨。也許是因為，我們自以為我們早已了解，但當真正體悟到的那一瞬間，我們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。
你的簡訊適時地出現了。當我看著你的簡訊，感受到臉上帶著止不住的笑意時，心裡只想著，「天啊，這個人真是無可救藥了。」對現在的我來說，這簡訊像是一劑強心針。我突然記起，我並不是孤單一人的，在某個地方，有你、有老妹、還有許多我關心的以及關心我的人。即便現在只有我一人在路上，但你們不會消失，我唯一需要的，是告訴自己要記得身邊的你和你們。
▲由700系擔當的ひかり477號以及後方本次無緣的E4系
▲搭上新幹線，往新大阪去
現在回想起來，也許是從這時起，我才真正感受到旅程已經開始了吧？在我記起「家」的那一瞬間。
無論我走在何方、無論你身在何處，即便現下僅我一個人在陌生的月台上等著，只要你願意為我指出家的方向，我就會記起我只是個遊子，而非漂泊的吉普賽人。
我依然想家、想你、仍然感到寂寞。但我不再害怕前行了，我回想起出發前期待和興奮的心情，身體的感官能力逐漸恢復，月台上嘈雜的人聲、廣播聲和進出站的列車聲不再壓迫著我，我開始努力用我身體各部分知覺、體驗並接收周遭所有一切。接下來會看到些什麼呢？我開始迫切期待著。
你不在這，但我相信，你在我身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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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新橋的烏森神社之外，原本排定的第一天行程全刪去了。站務員說，今天的サンライズ瀨戶、出雲應該是不會開了，再過不久，一旦風暴經過關東地區，可能連新幹線都會停駛。怕被困在東京，我坐上下午3點3分的ひかり477號往新大阪去。
列車在靜岡一帶降速穿越暴風雨，坐在車內看著窗外劈哩啪啦的雨勢風勢，不禁慶幸還好早訂了「東橫inn新大阪中央口」當備案。「沒事就好，自己多小心，等你回來。」車過名古屋，太陽在風雨中露臉了。看著你的簡訊，一陣安心感襲上心頭。西斜的陽光穿越厚厚的雲層，和你的簡訊一起，把車廂裡的我烘烤得暖呼呼的。我瞇起眼睛，沉沉地打起盹來。
▲「要一直在一起喔！」
日清製粉的廣告，吉卜力製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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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篇：每趟旅程總有個源頭，來說說這趟旅程的起源與大概吧
續篇：藏在新橋巷弄裡的烏森神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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